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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不好过

入了秋,昨晚上老天爷憋出一场雨,淅淅沥沥,总算是把炎夏的篇儿翻过去。

  

  吹了一晚上风,地上只间或出现几个浅浅的积水的坑。

  

  风还呼呼的灌,秦熠走在梧桐大道上。叶子在空中四处打着旋,逃离树的禁锢后,飞也似地到处窜着。

  

  娄熠拢拢风衣,将手揣进兜里,脚步不停,往公寓去。

  

  电话铃响了,从口袋里冒出悠扬的英文歌曲,他掏出手机,看到个陌生的号码。

  

  顿了顿,按下了绿色接听。

  

  “喂!听到没!吱个声儿!你妹摔了!你别在外面野!快回家来!”电话里传来个中年女声,声音粗哑。以前没听过。

  

  没等娄熠开口弄清楚是什么情况,电话那头直接传来:“嘟嘟”的忙音。挂了。

  

  娄熠嘴抽抽。向天缓慢发出六个省略号。

  

  这是怎么回事?诈骗电话吗?

  

  他又环顾四周,否认了自己先前的看法。这是做梦呢。

  

  他两只脚正踏在不深的水里,站在浅滩的乱石旁。手里正拿了个四角被摩脱色的巴掌四分之一不到的小破手机。

  

  另一只手里抓着一只螃蟹腿,那螃蟹还在扭着身子挣扎。想溜。

  

  阳光照到水里,和河底石头来了个亲密接触。水面闪动,泛着凌凌的波光。

  

  天空开阔,没有一丝云,太阳坠在头顶上,烤得头皮发烫,能顶锅炒菜。

  

  阳光刺得娄熠眯了眯眼,忽然耳中传来一个声音。

  

  “宿主接待完成!身份已核实!”

  

  电子音突如其来,娄熠微一惊停下打量的目光问:“你是谁?”

  

  系统:“我是K308位面系统1111,接下来就由在下竭诚为娄先生服务。”

  

  娄熠若有所思点点头,接收了系统的身份和已经穿越的事实:“所以我穿越了,有什么目的吗?”

  

  “叮———请宿主接收任务。”

  

  娄熠脑海中慢慢飘出一堆文字。

  

  【阎王审批不过:罗志方

  余事未了,遗害人间。请捕快明察秋毫。

  犯人自述:我有罪,可是害我的人他还活着。他把我按在水塘里,让水灌进我的口鼻,胸腔。这个坏心坏肝的烂人!!】

  

  “所以,我在给阎王打白工?”

  

  娄熠把手上的螃蟹扔进水里,一边踩着平滑的石头踏出浅滩,一边询问系统。

  

  系统:……“并不是白工的,在您完成任务后会有一个大礼。”

  

  “是什么?”

  

  “每个人都有的,不过都不同,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。”

  

  娄熠点点头。并不在意是什么礼物。反正现在受制于人。既来之则安之。

  

  “我在现实世界怎么样了?”

  

  “陷入昏迷,不过时间流速不同,您大可不必担心。”

  

  娄熠:……不担心个鬼。

  

  希望有好心人送去医院。

  

  就在说话时,娄熠接收到一堆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。

  

  陈林,二十二岁。性格孤僻,懦弱。被人欺负屁都放不出一个。只知道在家撒气。

  

  在县里念了职高,又去大城市漂了两年,三个月前,被女友甩,被老板骗,差点没只剩条内裤。

  

  把他那些求富梦踩的不能再碎后,灰溜溜缩回老家。直说家里不容易回来帮衬。

  

  家里排老二,有个大哥陈木,小妹陈三水,他爹大字儿不识几个,妹妹就吃了没文化的亏。

  

  母亲李慧娟身体不好,但还是在田里干着活。一到下雨膝里就钻心的痛。

  

  娄熠没浪费时间,还记得那个催他回家的电话。他按着记忆,从滩上树丛里摸着小路回去。

  

  路面坑坑洼洼,塘边的地是润的,脚要陷进去些,走起路来踏实。但不好拿脚。

  

  路旁长了杂草和低矮的灌木。有几家的牛会放在这里,放牛的去河里撒泼洗澡。现在人牛一空,只留下一坨坨牛粪。

  

  娄熠绕过那些东西,在林里挑着平坦些的路走。

  

  无他,原主出门只穿了个拖鞋,一不小心踩滑,指不定就为家里的被摔事故添砖加瓦。

  

  出了林子,从个土坡上滑下去,就上了土路。顺着记忆左拐右拐,不一会儿出现在村子里。

  

  太阳毒辣,没人在屋外瞎晃。偶而看见两个光膀汉子,也猫在阴凉地儿里啃西瓜。地上铺满黑色西瓜子儿。

  

  娄熠皮肤敏感,太阳一晒就红。跟人接触也很会红,偶尔有过激反应。是他本身的毛病。他问了系统,系统说只是身份借用,身体的数据是复制过来的,这是正常的。

  

  这会儿他正捞起褂子揩汗,边踏进个矮篱笆围起的院子。

  

  堂屋里,李慧娟正出来看娃多久回来。见着娄熠就三两步过来揪着耳朵往屋里带,嘴里叨叨:“就你那好同学,啊?把三水推了!你还不去看看你妹?”

  

  她继续说:“大热天还出去野,平时嫌下地麻烦,没见出去疯麻烦!没点出息样!”语气,口音,都和电话里一样。

  

  娄熠怕露出破绽,没吭声,跟着李慧娟进了林三水屋。

  

  堂屋里的藤椅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,皮肤白净,额头饱满,生的唇红齿白,扎两个粗黑的大辫子,一条蓝色格子裙。是林三水。

  

  林三水见娄熠进了屋,就开始哭喊。硬生生从眼睛里挤出两颗泪来,对着他哥喊:“哥,你去管管那个罗弟!她把我推下坡了!你不是他同学吗?你让她来和我道歉!”

  

  林三水是被家里宠大的。从小只要她回家哭喊着被欺负,无论对错原主和他大哥,二话不说就带着弹弓石子儿去欺负回来。他们家是个护短的:谁错都不是自家人错。胳膊肘不能往外拐。

  

  当然,打架二哥只凑数,是个花架子,从不动他的花拳绣腿。那些小孩真正怕的是他大哥。

  

  大哥小时候生的虎背熊腰,吨位上就已经完胜。况且大哥是家里唯一没念几天书的,从小在地里干活,皮肤黑,身子也壮实,都怵他。

  

  可以说林三水的任性都是给家里人娇灌出来的。

  

  娄熠埋头在她的伤处瞅瞅:只破了层皮,刮伤面稍微大了些其实并不严重。

  

  娄熠知道讲道理没用,还会被闹,想了想道:“你等着,哥这两天就去找她问问。”

  

  “问什么呀!?她明明就推的我,她会承认吗?你就是不信我!”说着她又开始挤泪珠。

  

  娄熠见没用,索性破罐子破摔,按原主性格朝林三水吼:“我跟她不熟,她怎么关我屁事,我不去!”

  

  林三水还没开口继续哭,李慧娟就一个箭步踏上前:“你跟她不熟,跟你妹熟不?分不清好坏!”

  

  不好意思,我还真不熟。

  

  娄熠没答话,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的样子。直接转身出了屋,走到厨房去喝缸子里的水。

  

  水是从井里挑出来的,甜丝丝,还有点凉,几瓢下肚才算是解了渴。

  

  林三水还在李慧娟怀里干嚎,一会儿心疼裙子沾了泥,一会儿说罗弟心肠毒。

  

  李慧娟回了些什么听不清。大抵是些安慰她的话。

  

  罗弟是原主高中同学,长得很漂亮,评得上校花。说是同学,整个高中就没说过超过一只手的话。

  

  原主出去打拼,罗弟到是毕了业就去了镇里的邮局工作,她模样好,人又温柔,喜欢她的男的可以绕村一圈,村里的小姑娘多多少少眼红。林三水更是背地里讲了不少坏话。

  

  罗弟家住在村尾,那里有一片橘子树,原主和大哥小时候曾经一起去偷过橘子。被她妈妈发现了,教出橘子才放人走,手心一人挨了一巴掌。

  

  听村里人说她原来姓叶,和她妈姓。他爹是倒插门女婿。但几年后,她家里出了车祸,家里的地位就天翻地覆,他爹终于不再受憋屈气儿了,把姓改了跟他姓。

  

  他爹,也就是死者罗志方。

  

  娄熠叹口气,又舀一瓢水喝下,觉得似乎可以给脑子降个温。这罗弟早晚得见。

  

  娄熠在几个屋里转转,又从后到前,里里外外绕房子走了两圈,扇个蒲扇,坐在门槛出神。

  

  李慧娟在屋里炒菜,烟子四处钻,又辣又呛,里面的油爆得噼啪作响。她也在里面咳。

  

  娄熠伸手在空气里拂拂,想扇走点味儿,聊以慰藉。最后还是抵不住咳嗽起来。眼睛辣红了。

  

  过了会儿折磨人的小妖/精才消停。又传来滋滋声,是李慧娟在放水洗锅。

  

  “小林,在门口坐着欢迎你大哥呢?”篱笆外走进两个人。

  

  一前一后,后边矮的那个是陈国栋,原主他爹。前面的壮实的汉子就是大哥陈木。

  

  他咧嘴笑着,牙晃的刺眼,娄熠也笑笑。站起来,拍拍屁股上的灰进了屋,边走边说:“是啊,欢迎着等吃饭啊。”

  

  两人前后脚进了屋,陈国栋没进,在门口叼着烟抽,一口接着一口。眉头紧锁着。

  

  “爸,吃饭了。”娄熠跨出门槛,想看看他表情。

  

  陈国栋说晓得,把烟丢在地上,用脚碾了碾。转身进屋去了。

  

  陈国栋待在娄熠嫌疑人名单榜首,罗志方死的那天晚上是跟他一起喝酒,对方淹死的塘子是他俩回家的必经之路。

  

  镇上来了警察也来问过他,回答的含糊其辞,说自己喝酒喝太多记不住了,再胡乱天南地北一扯,警察拿他没办法,只能把他放回来。

  

  他可能就是最后见到死者罗志方的人。究竟是不是凶手娄熠也不确定,还要和其他人接触一下。

  

  他直觉没这么简单,但防不住,万一来个灯下黑他和谁哭去。

  

  娄熠跟着进去。饭桌旁林三水由对着大哥开始哭诉,把她白花花的小腿露给大哥看。

  

  她拿眼神瞟娄熠,转头又说“大哥,二哥他同学把我推了,二哥还护着她,不让她来和我道歉!”

  

  大哥看过她的伤口,心里有了数,“那个同学?”

  

  “那个罗弟!黑心肠的坏女人!”林三水咬咬唇,葱白的手指捏了捏裙子。

  

  “她为什么推你?”大哥长大了后比以前稳重些。娄熠若有所思。

  

  “我哪里知道了!?我就下个坡,走的好好的,忽然就倒下去了,回头这个女人就在坡上笑我,还假惺惺的!”她声音微微发抖,像是受了什么委屈。

  

  “系统先生,人声音发抖无非两个原因,一激动,二紧张。你说林三水是为什么?”

  

  系统:“娄先生,您心里已经有数了,何必再问我?”

  

  娄熠点点头,没吭声了。

  

  大哥也没吭声,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林三水的话,到时受害者憋不住吼了出来:“妈,你看看他们,一个两个都偏袒那个女的!”

  

  一旁陈国栋开口:“好了,别说了,不就脱了点皮吗?腿又没断!”

  

  等饭吃到一半,他又开口:“陈木,你大哥怎么当的?不护着你妹,想着那女的?”

  

  “爸,我能怎么办呢,难不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去逼她道歉吧,况且三水伤的也不重。”

  

  陈父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,像是不满。端起盅喝口酒。又长叹一声。

  

  娄熠就听着,加了块鱼肚子上的肉。在饭里加了两瓢汤,安静扒饭。

  

  他虽然家庭富裕但是对吃的用的都不挑,死不了就行。所以这里的粗糙生活他也觉着没什么大不了。

  

  但是陈家人口味重,每盘菜里都能瞅到红彤彤的辣椒影儿。嘴巴都辣的没有知觉了,但味道是真不错。

  

  夏天吃辣,易上火,身体里是热,身体外也是热的,挤压在一起,娄熠觉得自己能被烤熟。

  

  饭后娄熠去刷碗,冷水洗不掉油李慧娟让他用盆里的淘米水洗。他一边刷着碗一边扒拉原主留下的记忆。

  

  罗志方是在十五号晚上掉进水塘淹死的。

  

  当天他和陈国栋的老友从城里过路请他们喝酒,两人都喝多了,据原主他爹说他俩没有一起出来,他离开时是十点多钟,两人隔了大概有一刻钟。

  

  天一黑,又没眼瞅着,杀个人眼睛一闭一睁的事儿。

  

  荒山野岭似乎就是法外之地,人心不是个好摸索的东西。

  

  死的人眼一闭,腿一蹬,再恨也只是个糊涂鬼。活的那个,该吃吃该喝喝,午夜梦回掉两滴泪,日子接着过。

  

  原主那天晚上在朋友家看人打牌,回来的比他爹还晚。到屋里倒头就睡,毛都不知道。

  

  “小林,碗都被你刷烂了。”大哥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拽出来。

  

  他刚从外面喂完鸡回来,手里那个簸箕,里面看得到些杂粮。

  

  “哥,下午我们还是去一趟罗家吧。不管是三水还是罗弟的错,我们总得是要去问问的。大家都是一个村,抬头不见……”娄熠止住话。他大哥像在思索些什么,神游天外。

  

  娄熠心下一动,声音提高些:“罗弟!”

  

  大哥手一松,簸箕掉在地上,他满脸吃惊,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。

  

  “你说罗弟什么?”他弯下身子开始将地上的谷物拢在一起。声音有些发抖。

  

  眼定在地上,像水泥里嵌着黄金似的。

  

  “我说,我们找机会去看看罗弟,不仅为三水的事儿,也关心一下她,毕竟她父亲刚走。”娄熠目光直直盯着弯在地上的人,嗓音却很随意。

  

  他看到他说话时他哥手一直在抖。

  

  “哥,你那么紧张罗弟姑娘?”

  

  他也弯下腰。

  

  “小林,你以前没那么好奇吧。”没否认。

  

  娄熠说哥的事儿,得上心,又问:“哥,你不去我自个去。”他那帕子胡乱将灶台上的水渍一擦,就准备出去。

  

  “等等,晚些太阳小了我跟你一起去。”厨房里传来他哥的声音。

  

  “晓得的。”娄熠那屋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。

  

  屋里热,像困在蒸笼里,快成人干儿了。娄熠起身,去厨房拿个盆,接了水洒在地上。原主在夏天里热的时候也这么干过。

  

  似乎是有心理安慰似的,娄熠也感觉没那么热了。

  

  系统:“要不要放一个广播?”

  

  “有广播?可以上网吗?”娄熠来了兴致,他还没好好搞清楚系统的作用。

  

  “抱歉,娄先生,系统功能受时代背景影响,您可以提一些实际的要求。”

  

  “那放一个广播吧。”

  

  脑子里响过阵阵电流,继而传来一阵悠扬的男声,伴着陌生的曲调,系统先生说这是费翔的【流连】,现在很火。

  

  娄熠听着觉得不错,脸贴在凉席上睡过去了。

  

  大夏天慵懒躺一下午也挺好。系统先生把广播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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